古典小说->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
是有一家专供应兵船物料的铺家,彼此久已相熟的,他到那里去,只买上二三十吨。”我唶道:“那么那七八十吨的价,他一齐吞没了!”继之道:“这又不能。他在这七八十吨价当中,提出二成贿了那铺家,叫他帐上写了一百吨;恐怕他与店里的帐目不符,就教他另外立一个暗记号,开支了那七八十吨的价银就是了。你想他们这样办法,就是吊了店家帐簿来查,也查不出他的弊病呢。有时他们在上海先向店家取了二三十吨煤,却出他个百把吨的收条,叫店家自己到支应局来领价,也是这么办法。你说他们发财不发财呢!”
我道:“那许多兵船,难道个个管带都是这么着么?而且每一号兵船,未必就是一个管带到底。头一个作弊罢了,难道接手的也一定是这样的么?”继之道:“我说你到底没有经练,所以这些人情世故一点也不懂。你说谁是见了钱不要的?而且大众都是这样,你一个人却独标高洁起来,那些人的弊端,岂不都叫你打破了?只怕一天都不能容你呢!就如我现在办的大关,内中我不愿意要的钱,也不知多少,然而历来相沿如此,我何犯着把他叫穿了,叫后来接手的人埋怨我;只要不另外再想出新法子来舞弊,就算是个好人了。”
我道:“历来的督抚难道都是睡着的,何以不彻底根查一次?”继之道:“你又来了!督抚何曾睡着,他比你我还醒呢。他要是将一省的弊窦都厘剔干净,他又从哪里调剂私人呢?我且现身说法,说给你听:我这大关的差事,明明是给藩台有了交情,他有心调剂我的,所以我并未求他,他出于本心委给了我;若是没有交情的,求也求不着呢。其余你就可以类推了。”正说话时,忽报藩台着人来请,继之便去更衣。
继之这一去,有分教:大善士奇形毕现,苦灾黎实惠难沾。未知藩台请继之去有甚么事,且待下回再记。
第十五回 论善士微言议赈捐 见招贴书生谈会党
当下继之换了衣冠,再到书房里,取了知启道:“这回只怕是他的运气到了。我本来打算明日再去,可巧他来请,一定是单见的,更容易说话了。”说罢,又叫高升将那一份知启先送回去,然后出门上轿去了。
我左右闲着没事,就走到我伯父公馆里去望望。谁知我伯母病了,伯父正在那里纳闷,少不免到上房去问病。坐了一会,看着大家都是无精打彩的,我就辞了出来。在街上看见一个人在那里贴招纸,那招纸只有一寸来宽,五六寸长,上面写着“张大仙有求必应”七个字,歪歪的贴在墙上。我问贴招纸的道:“这张大仙是甚么菩萨?在哪里呢?”那人对我笑了一笑,并不言语。我心中不觉暗暗称奇。只见他走到十字街口,又贴上一张,也是歪的。我不便再问他,一径走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