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
想起来,也是无谓得很。气虽然叫他受了,你从前上他的当,到底要不回来。”母亲道:“他既不仁,我就可以不义。你想,他要乘人之急,要在我孤儿寡妇养命的产业上赚钱,这种人还不骂他几句么!”姊姊道:“伯娘,不是这等说。你看兄弟在家的时候,生得就同闺女一般,见个生人也要脸红的;此刻出去历练得有多少日子,就学得这么着了。他这个才是起头的一点点,已经这样了。将来学得好的,就是个精明强干的精明人;要是学坏了,可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刻薄鬼。那精明强干同尖酸刻薄,外面看着不差甚么,骨子里面是截然两路的。方才兄弟对云岫那一番话,固然是快心之谈。然而细细想去,未免就近于刻薄了。一个人嘴里说话是最要紧的。我也曾读过几年书,近来做了未亡人,无可消遣,越发甚么书都看看,心里比从前也明白多着。我并不是迷信那世俗折口福的话,但是精明的是正路,刻薄的是邪路,一个人何苦正路不走,走了邪路呢。伯娘,你教兄弟以后总要拿着这个主意,情愿他忠厚些,万万不可叫他流到刻薄一路去,叫万人切齿,到处结下冤家。这个于处世上面,很有关系的呢!”我母亲叫我道:“你听见了姊姊的话没有?”我道:“听见了。我心里正在这里又佩服又惭愧呢。”母亲道:“佩服就是了,又惭愧甚么?”我道:“一则惭愧我是个男子,不及姊姊的见识;二则惭愧我方才不应该对云岫说那番话。”姊姊道:“这又不是了。云岫这东西,不给他两句,他当人家一辈子都是糊涂虫呢。只不过不应该这样旁敲侧击,应该要明亮亮的叫破了他。。”我道:“我何尝不是这样想,只碍着他是个父执,想来想去,没法开口。”姊姊道:“是不是呢,这就是精明的没有到家之过;要是精明到家了,要说甚么就说甚么。”正说话时,忽听得舱面人声嘈杂,带着起锚的声音,走出去一看,果然是要开行了。时候已经不早了,大家安排憩息。
到了次日,已经出了洋海,喜得风平浪静,大家都还不晕船。左右没事,闲着便与姊姊谈天,总觉着他的见识比我高得多着,不觉心中暗喜。我这番同了姊姊出门,就同请了一位先生一般。这回到了南京,外面有继之,里面又有了这位姊姊,不怕我没有长进。我在家时,只知道他会做诗词小品,却原来有这等大学问,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。因此终日谈天,非但忘了离家,并且也忘了航海的辛苦。
谁知走到了第三天,忽然遇了大风,那船便颠波不定,船上的人,多半晕倒了。幸喜我还能支持,不时到舱面去打听甚么时候好到,回来安慰众人。这风一日一夜不曾息,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