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儿女英雄传
团,结成一块,再也化解不动,撕掳不开了。因此,他就只剩了擎着杯酒,一言不发,愁眉苦眼的坐在那里发愣了。
那邓九公是个热肠子人,见安老爷这等样子,一时测不透其中的所以然,又是心里着急,又是替他难过。便不问长短,只就他那个见识,讲了一大篇不入耳之谈,从旁劝道:“老弟,你不是这么着。人生在世,坐官一场,不过是巴结戴上个红顶子;养儿一场,也不过是指望儿子戴上个红顶子。如今我们老贤侄这么个岁数儿,红顶子是戴上了,大花翎子是扛上了,可是人家说的:‘大丈夫要烈烈轰轰作一场。’从这么起,几天儿的工夫,封侯拜相,你就剩了作老封君,享福了么!这还不乐?怎么倒愁的这么个样儿?真个的,拿着你这么个人,不信会连这点理儿看不破吗?”
他这套话一讲,才正讲得是安老爷心里那个皮面儿。老爷待要不答,想了想,自己正在忧患场中,有这等个向热的人殷勤相劝,也自难得;待要合他谈谈自己这段心事,一时合他怎生谈得明白?没法,只就他嘴里的话,炼字炼句的炼成一句,合他说道:“看的破,忍不过。九兄,你只细细的体会我这六个字去,便晓得我心里的苦楚了。”邓九公那个粗豪性儿,如何打得来这个闷葫芦?他听了这话,只拧着个眉,扎巴着两只大眼睛,瞅着安老爷,看他那光景,一时比安老爷本人儿烦的还烦。
只这等呆呆的瞅了半日,忽然见他把胸脯子一挺,说道:“老弟,你这话我听出来咧!放心,这桩事满交给愚兄咧!世街上要朋友是管作甚么的!”安老爷此时才叫个“不胜诧异之至”,忙问说:“九哥,这事你有甚么法子呀?”他道:“你听阿!我这半天细咂你这句话的滋味儿,大似是叫我们老贤侄前回黑风岗能仁寺那桩事把你的攒儿吓细了,如今他走这荡远道儿,你一定有个不放心,怕有个失闪儿。我有主意。”说着,揎拳掳袖的才要说他那个主意,忽然又道:“你等等儿,等我们家里先商量商量着。”说着,便大嚷着叫道:“姑爷、姑奶奶呢?”
褚大娘子正在套间里忙着打点东西,褚一官是在厢房里帮着捆箱子,听得他家老爷子这声嚷,忙的都跑了来了。邓老头儿见他两个来了,便道:“你们俩坐下,我有话说。”当下便先合他女儿说道:“你干老儿现在因他家老大出口,有点子不放心,他心里在这儿受着窄呢。照咱们这个样儿的交情,他既受了窄,咱们要不给他冒股子劲,那还算交情了吗?如今我的意思,想要叫姑爷保着他去走这荡,倘或道儿上有个甚么事儿,到底有个仗胆儿的,也叫你干老儿放点儿心。姑奶奶,你想我这个主意怎么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