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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里晓得钮翻译是替钱县令办过交涉的有功之人,不好得罪他,写封信给钱县令,叫他赶紧辞了这个劣幕,另换妥人。钱大老爷看了自然生气,请了钮师爷来给他信看。逢之哑口无言,半晌方说道:“ 诸城的百姓也实在习的很,这样事都会平空捏造诬告得人么?我也没工夫去合他质证真假。我本来就要出洋的,只请东翁借给我一千银子的学费,我明天就动身。”钱大老爷气得面皮失色道:“我才到任不上一年,那有这些多银子借给你呢?我这个缺分是苦缺,你是知道的,怎么又讹起我来?”逢之道:“东翁缺分好坏我也不知,只在那注捐款里提出一两成来,也够我出洋的费用了。这是大家讲交情的话,不说越礼的话。”
钱大老爷听得他说到这个地位,倒吃了一惊,晓得这人不是好缠的,只得说道:“逢翁且自宽心,住几天再讲,兄弟自然有个商量。”逢之是拿稳他不敢不答应的,忙道:“既然如此,我静候东翁吩咐便了。”当晚就有账房合逢之再四磋商,允许送银五百两,才把他敷衍过去。
次日,逢之收拾行李,一早起身,向县里要了两个练勇护送。原来他本是江宁府上元县人氏,只因探亲来到山东,就近在学堂里肄业的。此番闹了这个笑话,只得仍回江宁。好在从诸城到清江浦,一直是旱路,不消几日,已经走到,搭上小火轮,到了镇江,又搭大火轮直到家里。他的家里只得一位母亲,靠着祖上有些田产过活。自从逢之出门,三年不见回家,盼望得眼都穿了。这日早起,那喜鹊儿尽在屋檐上叫个不住,他母亲叫吴妈到门口去望望看,只怕大少爷回来了,说也奇怪,可巧逢之正在那里敲门。那吴妈开门看见,不禁大喜道:“果然大少爷回来了,不知道太太怎样预先晓得的?”后面三个挑夫把行李挑了进来,甚是沉重,嘶哑的声音不绝。逢之进内,拜见了母亲。他母亲道:“哎哟!你一去这多年,连信也不给我一封,叫我好生记挂。有时做梦,你淹在江里死了。又有一晚做梦,你带了许多物事,遇着强盗,把你劈了一刀,物事抢去,我哭醒了,好叫我心中难过。昨天我房里的灯花结了又结,今天一早起来喜鹊尽叫,我猜着是你要回来。果然回来了,谢天谢地。”逢之听他母亲说得这般恳切,倒也感动流泪道:“儿子何尝不要早回?只因进了学堂,急急想学成本事。”话未说完,外面挑夫吵起来道:“快快付挑钱,我们还要去赶生意哩。”逢之,只得出去,开发了挑钱,车夫只得争多论少,说:“你的箱子这般沉沉的,内中银子不少,我们的气力都使尽了,要多赏几个才是。”逢之无奈,每人给他三角洋钱,方才去了。然后回到上房,他母亲问道:“你学了些什么本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