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痛史 清 吴趼人

  是夜胡仇到了,伏在屋檐上偷看,只见下面三间土屋:当中一间,门口挂了一挂芦帘,里面堆了许多沙锅瓦罐之类,打了一口土灶;西面一间,堆了些破旧杂物,东面一间,透出灯光来。胡仇轻轻跳下,用舌尖舐破了纸窗,向内张望,只见一个中年妇人,穿了一件千补百缀的旧衣,盘腿坐在土炕上面,炕上摆着一张矮脚几,几上放着灯,几那边坐着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,生得面黄肌瘦。这妇人拿着一叠小方纸片儿,教那孩子认字,看官,只这一个妇人,一个孩子,便是太后、皇帝了。可怜外族凭陵,便被他糟跶到如此,长到十来岁大的人,书也不让他读,只得自己教他认几个字。
  闲话少提,却说胡仇看罢了,暗想这只怕便是太后和皇帝了!这土屋是盖造在当中,四面都有房屋围住,料是看守的人。此时还未交二鼓,只怕众鞑子未睡,不便敲门进去;且到那四面房子里一看,众鞑子果然没睡:也有斗纸牌的,也有搂着鞑婆子说笑的。胡仇在身边取出一把闷香,走到暗地里点着了,一处处在门缝里放进烟去。不一会,便都呵欠睡着了。
  胡仇又走过来,在纸窗洞里一看,只见那妇人已经把矮脚几推过一边,站在地下抖被窝。留心再看,底下是一双小脚,暗想鞑婆没有裹脚的,这一定是太后了。便伸手轻轻的在纸窗上弹了两下。全太后吃了一惊,问:“是谁?”胡仇轻轻答道:“请太后开门,臣有事启奏。”太后听得是南方口音,惊疑不定。又问道:“你是谁?是哪里来的?”胡仇暗想:“我纵说出姓名,太后也不知道我这个人,不如撒个谎吧。”于是答道:“臣是文丞相差来的。”
  太后听了,便剔了剔油灯,开了房门,带了德祐帝,拿了灯到外间来。胡仇揭起芦帘进去,拜了太后,又拜德祐帝,慌的德祐帝躲在太后身后。太后道:“乱离到此,不必行礼了。有事说吧,这几年外面的事情如何?文丞相此刻在哪里?”说时已经抽咽起来。胡仇只得从前次奉命代觐说起,直说到崖山兵败宋亡,然后说自己附船逃难情形,直说到来了燕京,见了文丞相,和郑虎臣、张毅甫商划恢复,特地先来奏报的话。太后道:“难得文丞相及将军等如此忠心!但愿十五庙在天之灵,各位成了大功,不惜分茅裂土,但是此时在虎口之内,千万要秘密,万一事前泄漏,我母子性命,亦不能保了。”
  胡仇道:“臣等自当小心,待约定了日期,再来奏报,此时不便久留。”太后道:“此处关防得十分严密,将军怎得进来?”胡仇道:“臣能在檐壁上走,来去甚便。”说罢,辞了出来,一纵身,便到屋上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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