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歧路灯


  王中协同阎相公到街上,备贺礼四色——银花二树,金带一围,彩绸一匹,杭纱一匹。收抬停当,叫德喜儿拿在楼上一验。王氏说道:“好。”

  次日,绍闻叫阎相公开了一个门生帖奉贺,一个世弟帖答拜。宋禄套车,双庆儿跟着,径到北门娄宅来。下车进门,娄朴陪着,到了客厅。展开礼物,请师伯与先生出来叩喜。娄朴道:必先生回拜张类老、孔耘老二位老伯,今日同到程叔那边会酒。”绍闻只得请师伯见礼,小厮去禀。少顷,只见娄昣拄着拐杖出来,说道:“大相公一来就有,不行礼罢。”看见桌面东酉,指道。”这是大相公厚礼么?”绍闻道:“菲薄之甚,师伯笑纳。”娄昣道:“我不收,虚了相公来意。只收一对银花,别的断不肯收。我回去罢,你两个说话便宜。”说着,早拄拐杖,哼哼的回去。口中只说:“留住客,休叫走。”

  绍闻只得与娄朴行礼,娄朴不肯,彼此平行了礼,坐下。

  少顷,酒到。绍闻叫移在内书房崇有轩里说话,也不用酒。娄朴吩咐小厮,将酒酌移在南学,二人携手同到。坐下,绍闻道:“世兄游伴,就把我撇下。”娄朴道:“世兄守制,所以暂屈一时。今已服阕,指日就可飞腾。”绍闻笑道:“我实在没读书,像世兄功夫纯笃。前日先生说我,我好不没趣呢。我还有一句话对你说,我一定要从程大叔读书哩。前日先生说我还留情,程大叔接着霹雷闪电,好吆喝哩!我脸上虽受不得,心里却感念。程大叔说的,俱是金石之言。”娄朴道:“要从程大叔读书,却也难。也不说程大叔家道殷实,无需馆谷;但这位老叔,性情豪迈,耐烦看书时,一两个月,不出书房门。有一时寻人吃起酒来,或是寻人下起围棋,就是几天不开交。我前日去与这老叔磕头,到了书房门,这位老叔在书房弹琴哩。弹完了,我才进去。见罢礼,夸奖了几句,勉励了几句,说道:‘我有新做的两首绝句,贤侄看看。’我也不知诗味,看来只觉胸次高阔。世兄若愿意从他,我看透了,这老叔不肯教书。依我说,世兄只把这老叔的话,常常提在心头就是。”绍闻道:“世兄说的是。”吃完了饭,娄宅只收银花,别的依旧包回。

  原来谭绍闻,自从乃翁上京以及捐馆,这四五年来,每日信马游缰,如在醉梦中一般。那日程希明当头棒喝,未免触动了天良。又见娄朴,同窗共砚,今日相形见绌。难说心中不鼓动么?若就此振励起来,依旧是谭门的贤裔,孝移的孝子。但是果然如此,作书者便至此搁笔了。这正是:

  鸿钧一气走双丸,人自殊趋判曝寒。

  若是群遵惟正路,朝廷不设法曹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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