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歧路灯
贤弟名子一般,细看比贤弟少了几道儿,却是个衣字。我猜是贤弟本家。但知贤弟原籍江南,却忘了是丹徒不是丹徒。贤弟恰恰到了,这个吉兆就好。我所以说咱这有根柢门第的子孙,穷是穷,人不可丢。贤弟你这品格,总不至于下了路。你服我不服?”绍闻道:“将来下不了路,我现今有点上不得市儿。为欠客商二千多银子,逼得要紧。如今典卖了两处院子,凑了二千多,这十五日备席,请他们来还账。月数也多了,利息也重了,我心里想着求他们让百几十两。央大哥到十五日陪他们一陪,帮我几句话儿,显个人情。不知大哥此日得闲不得闲?”盛希侨道:“我那日却没半个钱事。但只是我不去,我见不的他们那个光景。你说叫他们显个人情,这个客商们没天理,那有人情?即有人情,我们也不承他们的。我今年三月里,也是欠他们几两银子,为一向礼节往来,杯酒交好,也备了一席参鱼席儿。不过算完了账,交割清白,晌午吃一杯儿,原不萌心叫他们让。谁知我没起来,两三个极早到了。我洗了脸,急忙出来陪他。他们吃了茶,我说:‘今日奉屈舍下,把前日那个欠项清白清白。’他们个个说:‘有限银子,丢着罢,谁叫大爷挂心里。’说着说着,这个袖中掏出账本子,那个袋中取出文约。我叫老满取算盘,依他们算将起来。全不料共算了一千八九百两。我并没开口,他们还说,某宗让了半个破月,某宗去了三两二钱七分零头。我叫取出银子来,解开包封,放在桌面。只见他们脸上都变成白色。我原说一向相与,少称几两,大家好看些。谁知他们拨起成色来。我原不认的银子,他们说,这一锭子只九四,那一个锞儿只九一二。内中有家母添出来几个元宝,他们硬说元宝没起心,只九二。我心里恼了,说:‘你们就照这银子成色算,想是不足色,也不敢奉屈。’他们还说:‘原是敝东写书来,要起一标足色的。若不是敝东书子上写的确,咱们这一号至交,自然将就些儿。’我心里烦了,说:‘当年藩库解得国帑,今日起不得你们财东的标。也罢么,只抬过天平,随你们敲就是了。”他们敲了一阵子,还说差二两不足平。我腰中又摸出二两多一个锞儿,丢在盘子里,他们却说使不清。我说:‘你拿的走罢。我饿了,我回去吃饭去。’其实围裙桌儿,果碟儿,杯著已摆就了。我回后院去,也不知他们怎走了。那有饭给他们吃!贤弟,你说十五日请的,不过是此辈东西,我不去自寻厌恶。你各人打发他,只要归根儿去净,省的牵肠挂肚。”
话刚说完,只听宝剑说:“夏大叔到了。”夏鼎进的厅来,坐下说:“好热天!这房子大,院里又有凉棚,凉快的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