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歧路灯
王氏道:“开口便讲卖房子,人家笑话。不如揭了罢。”王中道:“揭债要忍,还债要狠。此时不肯当卖原好,若再揭起来,每日出起利息来,将来搭了市房,还怕不够哩。那才是揭债还债,窟窿常在。”绍闻道:“你说的何尝不是。只是这几宗银子要的紧,不过三五天就要完,或当或卖,如何得凑急?脸面为重,不如揭了罢。”王氏道:“大相公说的是。当初娶亲时,原是要妆脸面,一年不到,就当卖产业,脸面反倒不好看。且落曲米街舅爷话把。王中,你问一个宗儿,叫大相公出揭票。我的主意已定。只是要悄密些,不可吹到东街耳朵里。”王中道:“家中还该有几百银子,不如尽紧的打发,慢慢对付。揭字是开不得章的。”王中此言,原是不知内囊已尽,并非有意讥诮前事。这绍闻心虚生暗鬼,料王中是说他毛病,便道:“原有几两,我花消了,你也不用怎的追究。我自会料理。”
王中见话不投机,讷讷而退。
这绍闻果然出去寻了一个泰和字号王经千,说要揭一千五百两,二分半行息。那王经千见绍闻这样肥厚之家来说揭银,便是遇着财神爷爷,开口便道:“如数奉上。”还说了几句:“只管借的,这样相厚,提利钱二字做什么。”一面笑着,却伸开揭票:“谭爷画个押儿,记个年月就罢。”
绍闻得了这宗银子,摆席请众客商清账,不必细说。惟有当店九十多两尾数不能全兑,又写一张揭票,三分行息。
一日绍闻正在楼下逗兴官儿玩,只见德喜儿拿着一个帖子上楼。上面写着:“眷弟茅拔茹拜。”绍闻心中又想他还前日借账,又想还他戏箱,慌忙跑出迎接,让在东厢房坐下。只见茅拔茹衣服是布,还不免于破;面目是黑,还不免于疲。跟的是五十多岁一个老头子,极大汉仗,有些野气。绍闻开口便道:“九娃儿呢?”茅拔茹“咳”了一声,说道:“死了!”绍闻惊道:“是什么病呢?可惜了一个好模样儿!”茅拔茹道:“正是。他这一死,把我的家叫他倾了。”绍闻急叩所以,茅拔茹道:“九娃原是我隔县一个本地学生,人生的有些轻薄,叫班里一个人勾引进来学戏。他叔不依。我前年进省,原就是躲他叔哩。不料本县老爷,一定要我这班戏回去。唱了两个戏,他叔把他拴的去。我想满园果子,全指望着他哩。”因指跟的人:“就是这个唱净的,出了一个着儿,只说是拉戏的,赶在路上把他叔打了一顿,把人夺回来。后来又唱戏时,全不防他叔领了亲戚,又拴了去。到家拴在树上,尽死打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