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平山冷燕
山显仁看了书帖,皆都是称讚张寅少年才美,门当户对,求亲之意。又见书帖都是一时权贵,总因是吏部尚书之子。又见许多礼物,不好轻慢,祇得叫家人请入相见,张寅倚着自家有势,竟昂然走到厅上,以晚辈礼相见。礼毕,看坐在左首。山显仁下陪,一面奉茶,一面就问道:「久仰贤契,青年高才,渴欲一会,怎么许久不蒙下顾?」张寅答道:「晚生一到京,老父即欲命晚生趋谒老太师,不意途中劳顿,抱恙未痊,所以羁迟上谒,获罪不胜。」山显仁道:「原来有恙,老夫急於领教,也无他事。因见前日书中,盛称贤契着述甚富,故欲领教一二。」张寅道:「晚生末学,巴人下里之词,祇好涂饰闾里,怎敢陈於老太师山斗之下。今既蒙诱引,敢不献丑。」因向跟家人取了一册《张子新编》,深深打了一恭,送上道:「鄙陋之章,敢求老太师转致令嫒小姐笔削。」
山显仁接了,展开一看,见迁柳庄、题壁、听莺诸作,字字清新,十分欢喜道:「贤契美才,可谓名下无虚。」又看了两首,津津有味。因叫家人送与小姐,一面就邀张寅到后厅留饮。张寅辞逊不得,祇得随到后厅,小饮数杯。
山显仁又问道:「云间大郡,人文之邦。前日王督学特荐一个燕白颔,也是松江人,贤契可是相知么?」张寅道:「这燕白颔号紫侯,也是敝县华亭人,与晚生是自幼同窗,最为莫逆。凡遇考事,第一、第二,每每与晚生不相上下。才是有些,祇是为人狂妄,出语往往诋毁前辈,乡里以此薄之。家父常说他既承宗师荐举,又蒙圣恩徵召,就该不俟驾而来,却又不知向何方流荡,竟无踪迹,以辜朝廷德意,岂是上进之人?」山显仁听了道:「原来这燕生如此薄劣。纵使有才,亦不足重。」
正说未完,祇见一个家人走到山显仁耳边,低低说些甚么。山显仁就说道:「小女见了佳章,十分欣羨,因内中有甚么解处,要请贤契到玉尺楼一解,不识贤契允否?」张寅道:「晚生此来正要求教小姐,得蒙赐问,是所愿也。」山显仁道:「既是这等,可请一往,老夫在此奉候。」就叫几个家人送到玉尺楼去。
张寅临行,山显仁又说道:「小女赋性端严,又不能容物,比不得老夫,贤契言语要谨慎。」张寅打一恭道:「谨领台命。」遂跟了家人同往。心下暗想道:「山老之言,过於自大。他阁老女儿纵然贵重,我尚书之子也不寒贱,难道敢轻薄我不成,怕她怎的。若要十分小心,倒转被她看轻了。」主意定了,遂昂昂然随着家人入去。
不期这玉尺楼直在最后边,过了许多亭榭曲廊